多少個世紀以來,凡稍有文化的人差不多都能對以“趙錢孫李”打頭的《百家姓》(為了和其他改編本區別,稱此本為舊本)前幾句瑯瑯上口,舊本《百家姓》成為婦孺皆知的啟蒙讀物。它將全然沒有意義的普通常見的姓氏按四言韻語編輯而成,朗讀起來順口,不必追究字義和句義,認識字就行,全書凡118句,472字。

 《百家姓》的“百”,不是說正好100,這里的“百”和“千”、“萬”一樣,是言其多的意思。

 關于舊本《百家姓》的著者及時代,從宋至清不少學者進行了考證。南宋王明清經過詳細考證,認為是“兩浙錢氏有國時”一個不知名的普通“小民所著”:

 如市井間所印《百家姓》,明清嘗詳考之,似是兩浙錢氏有國時,小民所著。何則?其首云趙錢孫李,蓋錢氏奉正朔,趙乃本朝國姓,所以錢次之。孫乃忠懿之正妃,又其次則江南李氏。次句云周吳鄭王,皆武肅而下后妃無可疑者。(王明清:《玉照新志》卷三)

 王氏是根據《百家姓》前兩句“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的分析得出的。在這八姓中,除趙、李兩姓外,其余六姓都與“兩浙錢氏”(五代吳越國)有關,錢是吳越越國國姓,孫是吳越最后一位國王錢俶死后的謚號。周吳鄭王四姓則是吳越國的建立者武肅王錢镠以下后妃的姓氏。

 明人朱國楨在《涌幢小品》卷十八中說:“今《百家姓》,以為出于宋,故首以趙錢孫李,尊國姓也。”清人王相在《百家姓考略》前言中認為舊本《百家姓》“乃宋初乾唐(今杭州市)老儒所作”。今人張志公《傳統語文教育初探》(上海教育出版社,1962年版)同樣認為舊本《百家姓》為宋初人所作。

 綜上所述,我們大致可以認為,舊本《百家姓》的著者是錢唐一個老儒,這個老儒生于吳越,卒于宋初,所以舊本《百家姓》以趙姓打頭,錢姓次之。

 這里值得研究的是“趙錢孫李”的李姓,宋王明清認為“李”指的是“江南李氏”(南唐國姓),清人王相《百家姓考略》前言中同意王氏的論點,認為“李謂南唐主也”,我對這個看法不能茍同。

 五代時,吳越和南唐是鄰國,兩國相處并不友善,宋太祖征南唐時,吳越出兵助宋,宋太祖開寶八年(975)滅南唐,過了3年錢俶主動降宋,因他協助征南唐有功而被封為鄧王。

 編撰《百家姓》的“錢唐老儒”,先后為吳越和趙宋的臣民,因此,“趙錢孫李”的“李”不可能是指“敵國”南唐李氏,而一定另有所指,或許這個“錢唐老儒”本人就姓李。

 “錢唐老儒”舊本《百家姓》有著濃厚的趙宋色彩,為明清兩朝統治者所不愿,因而編寫了《皇明千家姓》(一題《千家姓》)、《御制百家姓》。

 《皇明千家姓》,明人吳沉、劉仲質編。該書的最大特點是改舊本的“趙”字打頭為“朱”字打頭,明人朱國楨說:“我朝《千家姓》亦以朱奉天運起文。”(朱國楨《涌幢小品》卷十八《百千萬姓編》)全書搜單姓1768個,復姓200個,共1968姓,2168字,仍用四言韻語,開頭幾句是:

 朱奉天運富有四方

 圣神文武道合陶唐

 學弘周孔統紹禹湯

 蕩平胡狄混一封疆

 末尾又有若干句歌功頌德、喜慶吉利的話,中間則大都按照事物歸類,如:

 牛羊犀象彪豹狼熊

 麋騅驪駱丹紅紫黑

 黃彤赤絳蒼綠青白

 走筆至此,附帶說一下,1994年南開大學出版社特請來新夏教授主編《中華幼學文庫》時,來師要我編校《百家姓》,曾向全國各大圖書館函借,只有北圖回信稱此書在“文革”時被康生借走,一直未還。

 《御制百家姓》,題愛新覺羅·玄燁(康熙)編撰。可能考慮到用“愛新覺羅”4字起頭不便,而改用“孔”字打頭,第二句繼以“孟”字,然后是孔門弟子之姓,以示尊崇孔孟圣賢。開頭幾句是:

 孔師闋黨孟席齊梁

 高山詹仰鄒魯榮昌

 冉季宗政游夏文章

 蓋郗顏閔殳卻蘇張

 以上兩種改編本曾用政府的力量推行了一陣,但舊本《百家姓》已流行了幾百年,成為童蒙教材。為廣大普通老百姓(603883,股吧)和村學所熟悉,所以上面兩個改編本推行了一陣以后,老百姓和村學仍用舊本《百家姓》作為識字教材。

 除上述兩個改編本外,其他改編本有明清之際黃周星《百家姓新箋》(抄本改題《重編百家姓》),清人崔冕《千家姓文》,佚名《字學會宗百家姓》,丁晏《百家姓三編》,等等。

 黃周星在《百家姓新箋》自序中說舊本《百家姓》“闋漏殊多”而且是“雜亂無文”,于是他重編了一本《百家姓新箋》,全書搜單姓408個,復姓30個,加上書尾的“百家姓終”4字,仍為472字,開頭幾句是:

 尚慕隆古胥仰盛王

 萬方弘賴懷葛虞唐

 農牧施惠熊夔司常

 胡越全暨家國壽昌

 黃氏的重編本可以說改變了舊本的“雜亂無文”,做到了成句成文,但仍沒有解決“闋漏殊多”的弊端。清人丁晏也可能同樣因舊本《百家姓》“闋漏殊多”而編撰了《百家姓三編》,據丁晏《自序》,第一、二編基本上是根據前人編撰的《百家姓》基礎上重新排列組合和略加改編而成,所不同的是第一編“以復姓匯到篇后”便于讀者“記誦”;第二編則是“復姓散附文中,征諸典籍”;第三編才是丁晏“不因前人”所纂。

 除上述幾種改編本外,還有在舊本《百家姓》基礎上的續編本,續編本是舊本《百家姓》的延伸,由“六官司寇”起至“第五言福”止,凡33句92字。我見到的幾個出版社新出版的《百家姓》,就是把舊、續兩個本子合二為一,即從“趙錢孫李”開始,至“第五言福”止。如揚州廣陵古籍刻印社刻印的《百家姓》,1980年人民郵電出版社出版的《百家姓解釋》,1990年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出版的《中國古代童蒙讀物大全》,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的《蒙學要覽》等書都是如此,所不同的是揚州廣陵古籍刻印社的《百家姓》,在“第五言福”后還刻有“百家姓續”4字,而《中國古代童蒙讀物大全》和《蒙學要覽》中的《百家姓》最后是“百家姓終”4字。

 舊本《百家姓》除了在漢民族中間廣為流行之外,也流行在兄弟民族之間,《蒙古字母百家姓》和《女真字母百家姓》便是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