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頭條作者:白馬晉一文：白馬晉一

【一】

身處神仙等級鏈頂端、名列三清之一的靈寶天尊，在《西游記》里似乎是一個打醬油的角色。

縱觀全書，天尊出場大抵只有三次。

第一次出現(xiàn)在第五回。

當(dāng)時孫悟空受玉帝招安，被授封為齊天大圣，正處于人生巔峰。天庭閑來無事，便也常刷“朋友圈”。

且看描寫，“（孫悟空）只知日食三餐，夜眠一榻，無事牽縈，自由自在。閑時節(jié)會友游宮，交朋結(jié)義。見三清稱個“老”字，逢四帝道個“陛下”。與那九曜星、五方將、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漢群神，俱只以弟兄相待，彼此稱呼。”

可見，在天庭公員體系里，靈寶天尊同齊天大圣，大概也互粉好友。至少，表面是這樣。

第二次出現(xiàn)在第七回。

如來佛祖奉詔剪滅了作亂妖猴孫悟空，玉帝一時興起，便責(zé)令秘書張羅了一臺安天大會，宴請救駕佛陀。

“不一時，那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五跂真君、五斗星君、三官四圣、九曜真君、左輔、右弼、天王、哪吒，玄虛一應(yīng)靈通，對對旌旗，雙雙幡蓋，都捧著明珠異寶，壽果奇花，向佛前拜獻”。

靈寶天尊屈身于給佛祖捧腳的一行獻禮隊伍中

第三次出現(xiàn)在四十四回。

當(dāng)時取經(jīng)團恰路過車遲國，孫悟空見道系出身的三位妖精國師（虎力大仙等）欺凌佛系人員，心中忿忿不平，便拉著兩位師弟大鬧三清觀，更將觀中供教眾膜拜的三清泥像拆下，來個大腳射門，一并踢進茅坑。

當(dāng)然，在這場鬧劇里，靈寶天尊并未實際出場，屬于躺著也中槍類型。

【二】

靈寶天尊在《西游記》里，雖然沒有太多存在感。但我們?nèi)缛舴_相關(guān)道典，便會發(fā)現(xiàn)他身份之尊貴。

靈寶天尊在古代原始信仰中，本稱上清高圣太上玉晨元皇大道君。至南北朝時期，道士陶弘景編定《真靈位業(yè)圖》，將其列在第二神階之中位，僅次于第一神階中位的元始天尊（身份更甚位于第三神階的太上老君）。又至唐代時，曾稱其為太上大道君，宋代起，方才稱為靈寶天尊或靈寶君。

他的傳說也充滿神秘的宗教色彩。據(jù)相關(guān)道典記載，靈寶天尊在宇宙未形成之前，從混沌狀態(tài)產(chǎn)生的元氣所化生，原是“二晨之精氣，九慶之紫煙”，后降臨于世，住在上清境的玄都玉京仙府，萬神朝拜，府中金童、玉女侍衛(wèi)不計其數(shù)。

在民間供奉的三清殿中，靈寶天尊位居元始天尊左位（太上老君居右位），手持太極圖或玉如意，象征混沌始辨、陰陽初分的“太極”狀態(tài)，即宇宙形成的第二大世紀(jì)（第一世紀(jì)為“無極”狀態(tài)）。故民間又有傳說，其圣誕為陰生陽消、晝長夜短的夏至日。

在《西游記》四十四回，同樣也沿用了這種規(guī)制。如豬八戒，就有向?qū)O悟空介紹三清觀偶像陳設(shè)，“中間的是元始天尊，左邊的是靈寶道君，右邊的是太上老君。”

【三】

既然靈寶天尊位于三清神階的第二尊位，為何在《西游記》的亮相卻遠(yuǎn)不及其他兩位天尊呢？

當(dāng)然，這在原著里并無太多筆墨解釋，我們也無從得知。但如若翻來另一本題材相近的神話小說《封神演義》，或能從中找到些許端倪。

按現(xiàn)在通識說法，《封神演義》成書應(yīng)在《西游記》之后。兩本書之間，文脈本不可互通的。但因成書大概于明朝嘉靖、萬歷這個時期，時點較為靠近，性氣多有相似之處。

比如《封神演義》里，西方神教里有位接引道人，對他的形象描寫是“身高丈六金身”，很顯然，他對標(biāo)人設(shè)，即是《西游記》的如來（如來形象為“丈六金身”）。又如西方教準(zhǔn)提道人，書中描述為“大覺金仙不二時，西方妙法祖菩提。不生不滅三三行，全氣全神萬萬慈。空寂自然隨變化，真如本性任為之。與天同壽莊嚴(yán)體，歷劫明心大法師。”這和《西游記》第一回悟空初遇菩提祖師的描述，幾乎是一字不差的。又如《封神演義》里出現(xiàn)的文殊廣法天尊、慈航道人等，在《西游記》里都能找到對標(biāo)人物，這里就不一一列舉。

而這些細(xì)節(jié)，都這可以看作《封神演義》作者對《西游記》文意的一種揣度。

那么，《封神演義》里，靈寶天尊對標(biāo)人物又是何方神圣呢？不用說，即是截教通天教主了。

【四】

從事文字創(chuàng)作的朋友應(yīng)該都知道，一部好的文藝作品要有流傳度，往往就要加入沖突點，也就是通常講得要設(shè)立正派、反派（比如《三國演義》就很成功，作者將劉備設(shè)立為正派，卻強行把曹操設(shè)置成反派，制造了一種情感對立）。

《封神演義》里的正派，無疑便是以姜子牙為首的反抗紂王暴政的有識之士，以及背后給他們站臺的闡教教主元始天尊、人教教主太上老君了。當(dāng)然，有足夠分量和元始天尊、太上老君扳手腕的反派BOSS，自然就剩下靈寶天尊了。

當(dāng)然，靈寶天尊在民間有大把的信眾，強行將這位宗教領(lǐng)袖安上反派臉譜，無疑要遭人扔雞蛋了。于是，作者便巧妙地給他換了一張“身份證”，或也結(jié)合當(dāng)時白蓮教的一些故事，成了通天教主。

有意思的是，《封神演義》七十七回里，太上老君為破誅仙陣，曾同通天教主有過一段單挑，相當(dāng)?shù)鼐省！埃ɡ暇┌亚嗯Ｒ涣啵鋈ψ觼恚话阳~尾冠一推，只見頂上三道氣出，化為三清。”這里的三清，名曰上清、玉清、太清三位道人，其實無非老君所用幻術(shù)，如原文載：“老子一氣化的三清，不過是元氣而已，雖然有形有色裹住了通天教主，也不能傷他。此是老子氣化分身之妙，迷惑通天教主。”

也正是此時，三清具體概念于封神時代第一次出現(xiàn)，也為三教教主（元始天尊、通天教主、老君）在封神大戰(zhàn)結(jié)束后位列三清，埋下了伏筆。而這一切，似乎早已在他們師父鴻鈞老祖的安排之中，誠如老君戰(zhàn)罷通天教主，于青牛背上做歌一般，“曾拜鴻鈞（老祖）修道德，方知一氣化三清。”

【五】

結(jié)合《封神演義》的故事，我們大抵知道《西游記》里靈寶天尊（通天教主）低調(diào)的原因了。

西周代商戰(zhàn)役，背后卻暗藏神權(quán)的分配。三教大戰(zhàn)，死傷無數(shù)。而這些傷亡人士中，多為截教教眾。但這些人物，多封為神靈，在天庭或下轄單位辦公。比如聞太師被封為雷府天尊，又如奎木狼等二十八星宿將，也是截教出身。

天庭干將多有截教背景，作為他們的前領(lǐng)導(dǎo)，靈寶天尊處境頗為微妙。加之他是封神大戰(zhàn)的失利方，履歷本也就有污點。如是綜合考量，處世自然分外謹(jǐn)慎。

反觀因充盈天庭從而得益的玉帝，又顯老辣的政治手段，采取明升暗降的方式，竟將正反雙方元始天尊、靈寶天尊等的道場，一并由人界玉虛宮、碧游宮移至天界三清境。實為加以監(jiān)控。

靈寶天尊的處境，倒也和三國時期名震一時的賈詡頗為相似了。

這位曾以一己之欲，造成漢末生靈涂炭的毒士，每每回顧自己的人生污點，時以投靠曹操的他，便祭出一段處事銘文，“以非太祖（曹操）舊臣，而策謀深長，懼見猜嫌，闔門自守，退無私交，不結(jié)高門。”在同樣的生存環(huán)境下，我們就不難理解靈寶天尊要和毛頭小子孫悟空互粉好友時，并欣然放下架子，對著西方如來佛祖大唱贊美詩了。

但是，低調(diào)又善于隱忍的靈寶天尊，背后是否又在謀劃什么呢？這或許便是神話故事里未解之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