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頭條作者:靜靜的漳河童年的寒假生活，是在勞動中度過的，記憶深刻的是“揀煤渣”。

那時大致小學三四年級吧。快過年了，早上在被窩里偷偷地想，都過臘月二十三了，那些平日里頑劣的伙伴，肯定都想著怎么玩，今天不會和我搶“生意”了。于是早早起床，背了背簍，雪很厚—記得兒時過年，總是要下雪的。

還是那個熟悉的工廠，燒鍋爐的漢子人高馬大，兇悍如電影里的反角。我照例是要替他掏爐灰的，作為回報，我可以得到爐灰里沒有燃燒完的碳粒。

鍋爐很高，爐門是在地坑里的，地坑不寬，順臺階下十幾階就到了爐門前。爐灰不少，要十幾背簍才能背完。爐火很旺，憑經驗爐灰里是不會剩多少“干貨”的，這“干貨”我們稱之為“乏碳”，那時它是家里唯一的能量來源。

那時的孩子是膽子大鬼點子多的，趁那漢子不注意，用火鉤猛的去鉤那爐火，紅紅的碳粒就掉進灰里了，有時裝爐灰時，把旁邊的煤炭偷偷鏟兩鍬。這些小動作是極具風險性的，必須做到萬無一失。因為我在那漢子眼里一貫“信譽”不錯，盡管每次心臟都“小鹿亂撞”，終沒有一次被“捉賊捉贓”，受到他的呵斥。

將爐灰一筐筐背到廠門外的河灘上，就可以從中撿拾到勝利果實了。河灘上原有的爐灰，是早被勤快的人扒拉過三五遍的，想再撿出一半粒“乏碳”，比在馬路上撿錢還難。結果是早上在被窩里已預謀好的，當背著比平時更沉甸甸的背簍回家時，那種竊喜是難以形容的。

故事到這里本該結束了，后來發生的兩件事卻使這平常的往事又添幾分感慨。一件事是三十幾年后老宅子拆遷，在院子里一個很大的坑里，源源不斷地挖出的“乏碳”，竟滿滿裝了一大工具車。除了我的成績，那自然有哥哥姐姐們的功勞，這更是父母節儉持家，含辛茹苦的明證了。

另一件事也是在三十幾年后，當年燒鍋爐的那漢子，竟做了我們這個小區的保潔員。只是他已不再那么高大，背也駝了，臉上始終帶著謙卑的憨笑。院里半大的孩子，時不時拿他當做取樂的對象，受了欺負，他依舊憨笑著。

他是自然認不出我的，我也是自行車胎沒氣了，才偶爾進到他那堆滿雜物的小窩，每次他都會主動幫我為自行車胎充氣，依舊是憨憨地笑。

突然有一段時間不見他了，聽說在老家病故了。后來了解到，他所在的工廠破產，他下崗后在城里輾轉多年，托了關系，才來到我們小區。因為窮，終生未娶，病故時，應該有六十多吧。

小區里依然充滿了歡聲笑語，喜歡清靜的我，漸漸對過年感到越來越平淡了。在日趨驚世駭俗的所謂的藝術再也無法撩動我那久已麻木的神經的今天，那憨憨的笑，卻永遠刻印在我記憶的深處，并且常常使我在獨處的時候，脆弱得，淚如泉涌。